
▲崇維帶著我們探索野孩子的蜜蜜基地山林
陽明山的五月天,是孟宗竹漸漸進入生長尾聲、蜂群開始辛勤釀蜜的時節。沿著蜿蜒的山路一路上行,車過山仔后,來到陽明山的另一頭。在這處沒有明顯招牌的山林空地裡,沒有醒目的招牌,只有綠意盎然的自然生機。這裡是崇維與美嫻的「野孩子的蜜蜜基地」,一個他們與山林、動物、土地深刻互動的所在。
與其稱之為農場,「野孩子的蜜蜜基地」更像是一座持續進行中的開放式生態實驗室。農場主人是崇維與美嫻十多年來,以一種近乎「野放」的姿態,將自己的生活深深嵌入陽明山的自然脈絡中,探索著人與環境間充滿挑戰卻又無比真實的互動方式。
「我們的生活其實就是跟著山的節奏在走。」崇維說。這句話除了描繪作息,更點出他們在山林裡生活的核心態度。在這裡,你只能放下「J型人格」,自然的法則往往優先於人類的計畫,理解並順應環境,是生活與工作的第一步。
山居鄰里:當山豬、猴子、水牛成為日常
「我們一直都跟山豬共處,只是你看不到牠。」崇維輕描淡寫地說。他們的基地,就坐落在野生動物頻繁活動的範圍內。竹林深處,可能藏著山豬媽媽用蕨類和芒草搭建的育兒「碉堡」;山坡小徑上,則常見牠們圓滾滾的屁股扭著消失在林間。崇維觀察到,山豬其實頗有分寸,「除非被抓到,不然其實沒什麼攻擊性」。他們煮竹筍湯時,山豬也會在不遠處吃竹筍,像是各自在完成自己的午餐。問及如何感受到山豬的存在?崇維回答:「在山上,所有感官都會被放大。」除了被吃掉的作物、地上留下的腳印,空氣中,有時也會瀰漫山豬經過後特有的氣味。
然而,山的鄰居並非總是溫和。猴子數量增加,帶來農作的困擾。「牠就咬竹筍上面細嫩的地方…下面較粗的纖維都不吃。」崇維談到猴子變多的原因,他推測,或許是棲地增加、有人餵食,或是缺乏有效的生態管理。這使得山上的農事選擇變得被動,「就種植剩下猴子不吃的那些東西」,或是得利用自然資材來設置防護。
除了聰明的猴子,成群的野狗也對生態構成威脅,牠們會獵食山羌與小豬;而體型龐大的水牛更是潛在的危險因子,不但破壞梯田邊坡,有時甚至會追人,崇維便曾遇過被水牛追趕的驚險場面。這些看得見的衝突,在在考驗著山居者的應變智慧與對自然的敬畏。

▲邊坡原先以芋頭為主要作物,後因山豬頻繁啃食,轉種對山豬不愛吃的咖啡樹。
友善蜂群的堅持:釀一瓶陽明山的真實風味
這份尊重自然、順應節律的理念,同樣貫徹在他們的核心事業—養蜂。崇維對於如何生產一瓶「好蜜」,有著近乎偏執的堅持,而這份堅持的核心,就是「友善蜂群」。
「我們的養蜂方式比較接近自然放養,盡量讓蜂群自己去尋找蜜源,不過度干預,也不強迫採收。」他選擇飼養活動力強、採蜜效率高的義大利蜂,並採用「繼箱養殖」的模式。這種模式將蜜蜂的育兒區(下層蜂箱)和儲蜜區(上層繼箱)巧妙分開,如此一來,採收蜂蜜時,便能最大限度地減少對蜂群日常作息與幼蟲的打擾。
他們更堅持只採收蜜蜂自行以蜂蠟封蓋且完全釀造的「自然熟成蜜」(或稱封蓋蜜)。「『自然熟成蜜』其實就是讓蜜蜂把花蜜釀得很成熟、自己封蓋了,我們才會採收。」崇維解釋道。這代表著得花更長的等待時間、更少的產量,換來水分含量低、酵素活性高、風味飽滿豐富的蜂蜜。「我們希望做出來的蜂蜜,是忠實反映陽明山的土地風味。」他們相信,陽明山四季更迭、零散多樣的花源,賦予蜂蜜獨特的層次感,而這份真實的風味,應該被完整的呈現。
面對養蜂過程中常見的蜂蟹蟎問題,他們也選擇更費工,但相對友善環境與蜜蜂健康的草酸防治法。這份在養蜂方式上的「擇善固執」,正是他們理念的具體實踐。看著蜜蜂們在蜂箱中忙碌進出、蜂腳沾滿五顏六色的花粉,對崇維而言,就是最療癒的時刻,也是這份堅持最大的動力來源。

▲純粹的陽明山封蓋蜜。
適應變動的土地:氣候變遷下的農人智慧
近年來,陽明山的氣候也呈現出更極端的樣貌。「冬天時雨下得又急又猛,夏天又有一段時間特別乾。」崇維觀察到。這種變化更是打亂花期,影響蜂蜜的產量與風味,也對所有農作物帶來嚴峻的挑戰。
高溫、乾旱,或是突如其來的暴雨,都考驗著農人的應變能力。他們必須更仔細地觀察土地的狀態,調整耕作的時程與方式。「我們慢慢調整,例如加強土壤保水、增加植物多樣性,希望能更適應這樣的變動,也盡量維持這裡的生態平衡。」崇維與美嫻並沒有被動承受氣候帶來的影響,反倒是積極地學習如何與變動的環境共處,找到新的平衡點。
野孩子山林的探險,持續實驗中
「我們一直覺得,能夠生活在陽明山是一種很大的幸福。」崇維如此總結。
在野孩子的蜜蜜基地,這份幸福,是在理解山的野性、尊重萬物生存權利的基礎上,透過持續的勞動、學習與調適,親手建立起來的。野孩子的生活,印證「與生態共存」並非空談,而是能夠落實在日常選擇與實踐中的生活理念。在充滿變動與挑戰的環境下,野孩子的生活像是一場山林版的生存遊戲,他們不斷學習、適應、創造,持續找尋著人與環境之間最適切的距離,以及那份最自在的生活方式。